《分手的決心》：樸贊鬱式愛情故事是否動人？

《分手的決心》海報

　　得過戛納評委會大獎（《老男孩》）和評委會獎（《蝙蝠》），雖然2016年入圍戛納片《小姐》鎩羽而歸，獨具風格的導演樸贊鬱依舊是影迷追捧的物件，也使得這部他在6年後第四次迴歸戛納主競賽的新作《分手的決心》備受矚目。

　　這是一部浪漫懸疑片，樸贊鬱在導演闡述裡表示，想要拍攝一部成年人的電影，但是更願意以浪漫、幽默的優雅，而不是沉重來展示死亡和失去。海俊（樸海日飾演）是一個深受失眠症困擾的刑警，在業界享有聲譽。一宗從山頂失足摔死的案件，讓他開始調查死者妻子徐來（湯唯飾演） 。徐來的祖父是獲得過勳章的韓國人，因為母親的遺願，她從中國來到韓國，在這裡的養老院擔任護工。從第一次的調查審訊開始，海俊面對這位中國女人就不由自主地被吸引。在職業使命和個人情感間，這位已婚男人內心不再堅定。然而，他沒有想到的是，對方是比他更執著的女人。於是，故事向著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。

電影開始於一宗失足案件

　　樸海日扮演的警官對工作有著痴愛，面對犯罪現場和死亡，對他來說「就如同閱讀一封情書」（編劇鄭瑞景）， 因為投入而自有一種瀟灑自信氣質。徐來的出現卻打破了他按部就班的生活，如同他不可解的失眠，這個神祕女人和他的某種需求契合，不由自主吸引他去接近。導演用超現實的鏡頭語言，給他最近的距離去審視徐來日常的機會，似乎要一直走到女人內心最深處。隨著案件一步步深入，海俊原有的堅定和果斷，一點點變成內心的撕裂和猶豫。

湯唯劇照

　　死亡和愛情，暴力和激情帶給觀眾邪魅的吸引力，這是影迷痴迷於樸贊鬱作品的一個重要原因。導演喜歡用挑釁的電影語言、暴力動作畫面，將人與人之間的偏執情感加以感性的呈現。雖然新片中還能零星看到導演過往的影像風格，那種執著到有些病態的情感和慾望的核心依舊還在，但整體來看，這卻是一部視覺上非常不典型的樸式作品。不再暴力血腥，在男女情感上多了糾結溫情，樸贊鬱希望用內心隱藏的洶湧，代替視覺可見的刺激和肆意，「我的目標是在突然和不經意間，將觀眾帶進故事中，抓住他們的注意力」。

　　為了達到這一目的，樸贊鬱做了很多努力，138分鐘的故事講述了很多內容。 樸贊鬱希望有一個抓人的懸疑故事，也希望融入一個浪漫動人的愛情故事，可是最終的結果，懸疑部分顯得沉重甚至刻意設計，而浪漫也因為缺乏清晰的情感邏輯而顯得含混擰巴。案件從一起過渡到另一起，本以為結束的故事，又掀起一波新浪潮，故事也變得漫長起來。手機和簡訊在整個懸疑偵探中佔據關鍵的位置， 需要觀眾集中注意力緊隨犯罪邏輯。許多細節上的功夫，譬如新增與時俱進的現代元素， 有趣的中韓實時翻譯軟體的使用， 又讓故事有時候變得有趣真實。

　　在編劇鄭瑞景、美術設計等長期合作團隊之外，這一次是樸贊鬱和攝影師金志龍的第一次合作，後者憑藉《南漢山城》獲得過亞洲電影大獎最佳攝影獎。從故事一開場突出湯唯神祕的遠景，側景，到一步步隨著故事演進，鏡頭靠近捕捉男女主人公的面部細微表情，影片有著樸贊鬱一貫的精心取景和機位設計。湯唯的造型，從服飾到髮型，在整個影片中多次改變，和徐來神祕和變幻莫測的內心遙相呼應。實際上，影片幾乎是為湯唯量身定製，《色·戒》時編劇鄭瑞景就有了和湯唯合作的想法，因此特意將女主人公設定為一位來自中國的女子。和演員本身氣質吻合度頗高，湯唯的表演也沒有讓觀眾失望。有趣的是，相對於一般犯罪案件中刑警的強勢地位，尤其當對面是一位嫌疑弱女子，這裡表面上海俊佔據主動和制高，內在秩序卻是徹底被打翻了的。 內心強大和神祕的女人，才真正握有推動二人情感關係和劇情發展的主動權。

湯唯劇照

　　一對男女特殊的情感經歷，他們撕裂、悖論，欺騙，欲分卻合，標題正是這一複雜情感的暗示。和此前樸贊鬱作品中最直接最感性的呈現不同，這裡的愛情，更像是一場沒有肉慾的柏拉圖戀情。影片中的兩大重要元素，一個是山，一個是海，樸贊鬱借片中湯唯之口引用孔子的話「智者樂水，仁者樂山」，徐來說自己是喜歡水的人，影片中沒有引用到的下半句還有：「智者動，仁者靜，智者樂，仁者壽。」水是流動的，也是不穩定的，山是牢固堅定的，它們分屬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。影片中的男女主人公，則幾乎是一類人，這也許是彼此吸引的根本：一直處在漂流中，生活不穩定不幸福，讓徐來面對關心自己的海俊，不惜一切代價渴望擁有。而對於海俊，徐來如海水般時而平靜時而瘋狂席捲的個性，難以琢磨，卻像磁鐵，牢牢吸住他內心的渴望。畫面色彩充斥大量藍色、綠色，樸贊鬱說就像大海因為氣候變化時藍時綠， 人物也是這樣，心情變化難以琢磨。

　　在一個警察愛上心機女的老套愛情故事中，樸贊鬱嘗試新的敘事表達方式，儘管不乏用心的場景和有趣的細節，對於喜歡他的影迷，小小的失望也許不是源於遠離我們熟悉的風格， 更是因為整體過於野心想要面面俱到的展示，最後反而讓觀眾無法在情感上進入這一精心設計的迷宮。

　　（劉敏）